发布人:樊斌 时间:2012/02/24 周五 21:27 我最早知道汉阙,是读李白的《忆秦娥》:“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从此,在荒原上、夕阳下、古道边遗世独立的汉阙,便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向往已久的樊敏墓及碑阙,位于雅安芦山县南郊,建于东汉建安十年(公元205年)。展开雅安地图细看,樊敏墓及碑阙所在的地理位置的确不同凡响:它前临青衣江,背靠蔡蒙山;上有灵鹫山拱卫,下有飞仙关恭侍。再查樊敏的履历,顿感此公颇有来头:身为芦山县人的他,历任青衣羌国(辖今雅安芦山一带)国丞、东汉巴郡太守,最后晋升为属国家级领导人的司徒,位列三公。
如此的风水宝地,如此的显赫人物,他的埋骨葬身之地,当然值得一游。
历史是需要知音的。今年秋,我前往芦山,拜谒了全国保存最完好、雕刻最精美,被著名美学家王朝闻誉为“汉魂”、“汉艺精粹”的樊敏碑阙。
地处要道无人识
我们驾车从成都出发,在雅安下高速公路后转318国道西行16公里,便到了芦山县飞仙关镇,在此转省道逆青衣江北上,行不到20公里,公路右边的道旁,蓦然闪现一座古香古色的宫院式建筑。停车细看,它呈典型的汉代建筑风格:青砖墙柱呈下大上小的锥体形,给人以稳如泰山的感觉;两重的屋檐外展了许多,有如振翅欲飞的雄鹰。仰望朱漆大门门楣上的匾牌,上书“四川芦山东汉石刻馆”,但大门却紧闭着。我们正疑惑,门前一块石碑上刻着的“樊敏阙及石刻”,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此处便是目的地了。
我趋前手抓门环叩门,无人响应。难道是特大地震后要维修整理,或者是因游人稀少懒得开门?门前无任何闭馆的告示,这可是一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啊,如果省外游客、海外同胞、外国友人前来瞻仰,岂不失望至极?
正一筹莫展之际,转角处踱出一老者。他告诉我们,沿围墙绕过去是后门,后门是开着的。
后门是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推门而入,是一条狭窄的小道,左边是长满苔癣的高数米的保坎,右边是一通低矮陈旧的平房。平房里出来一位壮年男子接待了我们。从他手中购买了门票,我们便奔樊敏碑阙处而去。
身临其境令人惊
芦山东汉石刻属野外保护陈列馆,因此,没有多余的现代建筑,草木森森的展场古朴而幽雅,与一墙之隔的公路上人车攘攘形成鲜明对比。这是另一种意趣的寻古探幽,历史和现实居然在咫尺间相安无事。
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樊敏阙。所谓阙,是矗立于宫殿门前或陵墓神道两旁的碑状建筑物,用以显示宫殿的庄严和陵墓主人的威仪,为汉代特有的地面装饰物。它与碑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由阙座、阙身、阙楼、阙檐和顶脊组成,形象地说,它是实心的房屋。阙上有浮雕、铭文以及反映当地风土人情的传奇故事,因此,它集建筑、雕刻、文学、书法艺术于一体,是研究汉代地方文化及地方史的珍贵实物资料。
当我们站在饱经风霜雨雪、距今1800余年的历史真迹樊敏阙前,犹如与看得见、摸得着的汉代之魂在冥冥之中相会。
樊敏阙为扶壁式双阙(有相当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建双阙),石质为红砂石,宋代前已倒塌,1957年左阙修复,右阙已废。左阙高4.99米,宽2.25米,厚0.92米,全阙由座、壁、斗拱层、檐、顶组成。斗拱层四角有力士举臂托负,显示出力能擎天的气慨;主阙正面檐下有浅浮雕“龙生十子”神话故事图像。“龙生十子”为云南古哀牢夷族神话,因樊敏曾任永昌郡(古哀牢夷故地,今云南保山)长史,故取该地传说故事为图;左右檐下分别刻有“西王母”、“玉兔”等神话题材图像,雕刻技法严谨、简练;顶脊的正中,雕有一只口含绶带的雄鹰,姿态威猛,令樊敏阙平添几分凛然之气。
樊敏阙背后约20多米处,是一座歇山式碑亭,樊敏碑便嵌立于一只引颈翘望的巨大石龟之上。整块碑高2.93米,宽1.2米,厚0.26米。碑身从下向上逐渐收窄,碑顶呈略尖的弧形,有点像古罗马角斗士的短剑。碑上镌刻着“汉故领校巴郡太守樊府君碑”及隶书碑文558字,康有为盛誉此书法“如明月开天,荷花出水。”
如果樊敏碑阙令游人对我国汉代的历史文化产生景仰之情,那么,该馆陈列的9具大型陵墓圆雕神兽,则给游人以审美的愉悦和神秘的想像。这9具神兽有3具曾立于樊敏墓前的神道两旁,其余6具为芦山周边地带移入,为便于集中观赏,该馆将它们呈弧形并列在樊敏阙旁的小广场的平台上。
这些均为东汉的石刻,其造型粗犷拙朴、雄浑威猛;其轮廓神奇夸张,似狮、似虎、似羊,形状各异;其姿态生动活泼,或昂首、或挺胸、或曲腰、或垂尾,各具丰采。这些神兽有的仰天长啸,欲一飞冲天,有的举踵欲奔,似志在千里。观赏这些神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领略汉代文化的恢弘大气。
在这9具神兽中,有3具有翼神兽引人注目。神兽本来就是神力的化身,给神兽添翼,是对神兽超自然力量的强化,这反映了远在汉代人们便祟尚“飞翔”的神力,以期遨游茫茫太空。
由此有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考证,由于古代的中亚、西亚和西方文化中的神兽,有的也带翼且具有超自然“飞翔”的神力,因此,位于“南方丝绸之路”牦牛古道上的芦山,很有可能发挥了向西域辐射汉代文明的作用。
汉阙曾照千古月
按常理,在樊敏碑后面,应该是他的陵寝了。但是,在略显逼仄的东汉石刻馆展场上,我们的目光越过樊敏碑向远处看,石刻馆的围墙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带着这个疑问,我们返回后门旁的平房时,向接待我们的那位胡先生咨询。
交谈中我们得知,胡先生是一位清贫澹泊、热爱汉代文化,尤其对汉代碑阙颇有研究的学者,其论文在一些较有影响的大专院校校刊上可查到。对东汉石刻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现状,他忧心忡忡。这不奇怪,我就听农民说过“把那些大石块拿来凿猪饲料槽还有点儿巴适”之类的话。但是,胡先生对汉文化的承传还是乐观的,他认为,历史的知音固然不多,但总是有的,而一旦喜欢上了它,便会因它的博大精深而着迷、便会执着地追求它。
接着胡先生告诉我们,陵寝肯定在墓碑后面的中轴延长线上,至于延长多少,要看尊卑贵贱,像樊敏这样的人物,延长几里路都有可能。目前,陵寝具体地点还不可知,但可以肯定尚未盗掘,因为前些年在碑后的山上开荒造田,曾发现几座小型汉墓,均完好无损。
天已黄昏,铁栅栏门在我们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樊敏碑阙又归于孤独和寂寥。
金戈铁马声渐远,汉阙曾照千古月。愿这些被大多数今人遗忘和冷落的汉代碑阙,再次焕发异彩、与日月同辉!
□马恒健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