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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人:樊涛 时间:2011/12/12 周一 10:07
作者:陈子善 来源:文汇报
    
  樊骏先生是我的中学校友,但这件可以引为自豪的事我很晚很晚才知道。樊先生1944年秋至1949年夏在上海麦伦中学从初二读到高三毕业(樊骏:《依然鲜亮的回忆》)。麦伦是所建于1891年的属于英国基督教伦敦会的著名的教会中学,1953年以抗美援朝战争中献出年轻生命的黄继光之名,改名继光中学。我1962年秋进继光读初一,所以樊先生确确实实是我的前辈学长。后来见面时,他偶尔会笑嘻嘻地称我“小老弟”,大概也源于此。
    
  不过,樊先生对我最经常的称呼是“阁下”,每次见面总是“阁下,最近在弄什么?”“阁下,钱(谷融)先生好吗?”“阁下”如何如何……乍一听还真不习惯,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他爱开玩笑,至少与钱谷融先生等在一起时是如此,于是我也就没大没小起来,常与这位其实是我师长辈的我所尊重的学者嬉皮笑脸。
    
  樊先生1980年代初与钱先生合编供外国留学生使用的《中华现代文选》(上下册),唐弢先生作序,钱先生主编,樊先生副主编,许多具体工作都是樊先生做的。为了写这篇小文,我特意检出原书重读。《文选》1985年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26年过去了,我仍觉得编得很好,很独特。那时就已入选了林语堂的散文《怎样写“再启”》,李健吾的独幕剧《另外一群》和张爱玲的小说《花凋》等鲜为人知的作品;尤其是大量的诠注,对“中国的风土人情、文物制度、成语典故,以及方言、地名、时令节气等,尽可能作些解释”(《<中华现代文选>编选说明》),令我都感到受益匪浅。这体现了樊先生一以贯之的一丝不苟的学风。
    
  那段时间里,为了《文选》定稿,樊先生来沪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就住在华东师大中山校区靠近后门的现已被改建的校招待所中,而那里正是我每天到校必经之路。我虽然没有参加《文选》的编选,上下班半路上却能经常见到樊先生,有时还到他的房间小坐聆教。那时具体谈些什么,现在已不复记忆了,但樊先生认真和谨严的印象一直保留到今天。
    
  待到读到他的洋洋8万言的《关于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工作的总体考察》,我当时的感受完全可用“震动”两个字来形容了。也许由于我踏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是从注释《鲁迅全集》书信卷开始的,所以我对现代文学史料有一种直觉的痴迷,但并没有从理论上进行过认真的思考。樊先生此文高瞻远瞩,在系统全面地探讨了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工作与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互相依存、互相推动和互相制约的关系之后,提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工作“是一项宏大的系统工程”的观点并加以深入的论证,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的指导意义是多方面的和深远的,尤其对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学的建构厥功至伟。此文写于22年前,我多次重读,至今仍让我感到亲切和富于启发。我后来指导现代文学专业硕士和博士,一直把樊先生此文列为必读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重要文献之一。
    
  就在此文中,樊先生表扬了我,把我列为“热心”于现代文学史料发掘和整理工作并“作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者之一,我先受宠若惊,后感到其实远远不配。樊先生此文完成于1989年8月,讨论的是1989年之前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研究的历史和现状。记得到了上世纪90年代后期有次与樊先生见面,他笑着对我说:阁下,有没有兴趣写篇文章,对90年代以来史料研究的新成绩、新特点和出现的新问题作些分析?这是樊先生在命题作文了,但我自知视野不广,功力不够,不能胜任而未从命,有负樊先生的期望。
    
  2006年3月,我收到了樊先生寄赠的《中国现代文学论集》(上下册),喜出望外。这部扎实厚重的现代文学研究论集该年2月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是樊先生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半个世纪大部分心血的结晶,正如严家炎先生在《序言》中所指出的:书中“几乎每篇都很厚重而有分量。其涉及材料之丰富,行文思虑之周严,学术内容之深广与透辟,凡是读过的人,无不感到佩服”。他对唐弢、王瑶、陈瘦竹等前辈学人不同治学特点和学术贡献的剖析,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学科史的梳理,他对老舍和茅盾、罗淑、马宗融、高长虹等现代作家文学成就(后三位至今研究不多)的评骘,还有书中未收的他对“何其芳现象”的探讨等等,宏观和微观的结合如此之好,在在显示他的敏锐的学术眼光、高标准的学术追求和前瞻性的学术思考,足资启迪。
    
  我最后一次见到樊先生是在2009年11月3日,那天北京雪后初晴,中国现代文学馆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联合举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创刊30周年座谈会”,樊骏先生来了,多年不见,还是惯常的笑容,只是不多说话。机会难得,我为他和严家炎先生、范伯群先生、朱德发先生和吴福辉兄等拍摄合影多幅,其中一幅后来刊发于拙编《现代中文学刊》2011年第2期“纪念樊骏先生”特辑,而我自己却未及与他合影,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樊骏先生逝世后,我把噩耗告诉钱谷融先生,说到了大家熟知的他的“三不”主义(不写专著、不带学生、不结婚)和捐献巨款助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学术奖励基金,钱先生静静地听着,久久沉默不语,最后说了一句:“他不结婚,唉!”
    
  辛卯初秋于海上梅川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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